父親的月亮
【-鞋情話意】天上懸掛著父親的月亮。父親不可能有月亮,這只是我一個美好的愿望。
父親生前一再說:人都是頂著星星下凡的,地上的一個人就是天上的一顆星。父親,天上的星星太多太多,兒子不知你是哪一顆?兒子只知道你生前愛看月亮,常常兩腳生根一樣仰望著月亮。不知你是愛月亮,還是就愛看月亮。
我管父親叫大爺。為啥這樣叫,我不清楚。只知道父親稱謂爺爺也叫大爺。
兒時,大爺看月亮?xí)r,我曾問他:月亮里那些模模糊糊的東西,是啥呀?
大爺說:月亮里有一棵大樹,砍下來,夠咱家燒幾年了。大爺心里盤算著的是灶里的燒柴。
逢沒有月亮的日子,天地間黑漆漆一片,讓人恐怖。我問大爺:月亮哪里去了?
大爺說:月亮回家吃飯了。
我說:吃飯咋吃這么慢呀,好多天都不見了。
大爺說:吃完飯還得睡一覺,還得歇歇喘喘,抽袋煙呢。
我問:那月亮到底啥時回來啊?
大爺說:你記住,初一生,初二長,初三初四見亮光。
那時,我還不懂初一初二,公歷農(nóng)歷是咋回事兒。聽了大爺?shù)脑,知道月亮吃完飯還會出來的,就是吃飯?zhí)?/p>
大爺會在每個除夕夜包完餃子以后出來看天,我不知他是否想看月亮。他自言自語叨咕:年午后晌沒月亮,年年如此。大爺?shù)恼Z氣里充滿失望。
我不知道“后晌”是啥意思,回屋去問媽媽。媽媽說你大爺沒文化,他說的后晌就是夜晚的意思。哦,我這時才知道媽媽是念過初小的,曾經(jīng)給我講過小馬過河的故事。
關(guān)于父親與月亮這個話題我無須寫得很多,實話說我根本沒有很多的東西可寫。我只能講一些父親帶我們兄弟在“大標月亮地兒”(當(dāng)然這也是父親的稱謂,媽媽解釋說就是月亮很明亮的意思)的所作所為。
搓苞米,就是把玉米棒子上的玉米粒兒剝離下來;扒麻,就是把麻線從麻稈上剝離下來;破秫秸,就是把秫秸破開四半,刮去內(nèi)里的瓤子后用于編炕席;紡繩子,用一節(jié)半尺多長的牛腿骨做成紡錘兒(大爺叫玻璃錘兒),把扒好的麻坯紡成納鞋底用的線繩。大爺把線麻坯子搭在肩上,一只手提著線,一只手旋轉(zhuǎn)紡錘兒,動作優(yōu)美得像表演一種舞蹈,紡成的繩子粗細均勻,光滑柔潤。大爺用這繩子納鞋底兒,一家九口人,春夏秋冬所穿的夾鞋棉鞋都是大爺紡的繩,納的底兒。大爺納的鞋底上千雙,大爺紡出的鞋繩足以從地上連接到月亮。
一句話,大爺之所以選擇在月光下做這些活計,一是為了節(jié)省燈油,二是搶時間,不耽誤白天去隊里勞動。在大爺眼里,活計無邊無沿,永遠也干不完。以致后來我們?yōu)榇硕鴧挓踔量謶执鬆敗?/p>
我五歲那年冬天,右腿上長了好幾個癤子,潰爛成瘡,膿血不止。大爺借了生產(chǎn)隊一輛大車,把家里所有棉被都圍在我和母親身上,趕往三十里以外的鎮(zhèn)上給我治療。月光下,到處都是一片銀白色。馬蹄和車輪碾壓著厚厚的積雪,發(fā)出清脆的吱呀聲。
大爺偶爾甩甩鞭子,那響聲也是清脆的。大爺還唱了“一呀更里呀,月牙出正東啊,張君瑞啊思量著呀,去會那崔鶯鶯啊;二更里呀,月牙出正南啊,韓湘子呀出家就在終南山……”找到大夫家,天色已亮,我看到大爺?shù)墓菲っ弊油耆凰┓鉂M,圓圓的,整個一只大雪球。我覺得比天上的月亮還大。
每到月光明亮的晚上,大爺總是后半夜把我們大哥仨(其他三個弟弟都年少)喊叫起來。我們何止睡眼矇眬,連大腦、心臟都沒醒來,只好磕磕絆絆跟著走。踢踢踏踏,走啊走啊,不知要走多遠,也不知去干啥。具體做什么大爺根據(jù)季節(jié)確定:比如春天可能去掃堿土,回來熬堿坨賣;夏季可能去打魚,回來換零花錢;秋季可能去割燒柴;冬天可能去撿糞。神奇的是,一到地方,大爺就像變戲法般給我們弄出勞動工具。掃堿土,我們會分到口袋;扛柴,我們就有繩子……
屯南有一個葦草茂密的小河,歸生產(chǎn)隊所有,不許隨便打魚割葦草。每年剛一封凍,大爺就會后半夜把我們叫起來,去偷割一些蘆葦。因為冰面很薄,我們都有掉進河里的經(jīng)歷,被水濕透的棉襖棉褲立刻多出幾倍的重量,寒凍的滋味如針扎一樣。這還不是我們最怕的。我們弟兄幾個最怕的就是跟頭把式割回一炕蘆葦,本以為可以回屋暖和一下,睡個回籠覺。可這時大爺偏偏吩咐:趁這大標月亮,再去割一趟。聽了這話,連死的心都有啊!
大爺貪黑起早做事,不讓外人知道,有暗中把家里日子過好的想法與愿望這是媽媽后來告訴我們的。
大爺自小家貧,八歲給老爺屯一個大戶人家放馬,不給工錢,報酬是白吃東家的飯;囊盁o際、黑夜如墨、蚊蠓撲面、野狼哀號都足以使一個少年孤獨、恐懼,痛徹心肺。唯有月亮可以親人般地給他帶來光明與溫暖。大爺說,那時天氣嘎嘎冷,他穿的是奶奶用苞米葉子縫的草鞋,凍得實在受不了,就往有牛群的地方跑,把腳插在冒著熱氣的牛糞里,真暖和啊!大爺說,那牛糞一堆一堆的,樣子圓圓的,就像月亮似的。我猜想,大爺就是那時養(yǎng)成愛看月亮的習(xí)慣的。
可以說,大爺是個極要強的人。在他瘦弱的身上,有一股驚人的使不完的力氣。可是,大爺?shù)牧饨K歸還是用完了。在2009年11月25日22時28分垂下了揮舞拼搏75年的雙臂。由生到死,大爺曾經(jīng)擁有兩萬七千多個日子。這對他是一種享受,還是一種刑罰?答案被大爺永遠帶走了,沒人再能夠回答!
奇怪的是,大爺病重的日子里,每到月盈之日,他就會奇跡般清醒,能認清來看望他的晚輩們。待月亮虧缺時,他就糊涂得不認識任何人。彌留之際,我有意招呼,大爺,您看看月亮吧。大爺?shù)难燮ふ娴奈⑽⒄印?/p>
每逢月明的日子,我習(xí)慣在月光下走走。也仰頭望月,望里邊那棵砍下來夠全家燒幾年的大樹。眼下,樓房住上了,再也不缺柴燒的時候,再也不用起早貪黑“下夜”(父親的話,貪黑的意思)了,大爺卻走了。我甚至想叮囑兒子,何時有條件能登月旅行,把爺爺?shù)墓腔規(guī),讓他真真正正看一把月亮?/p>
行走在沒有月光的暗夜,或身處逆境抑郁時,想起大爺,總會大地銀色一片,有如滿月下的大海,波光粼粼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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